我们不难发现,岳阳市云溪区政府上报给岳阳市的关于梦里水乡的错误数据是导致被强拆的总根源。那么,云溪区政府的相关事实和数据究竟从何而来?依据在哪里?是否进行了实地调查核实?区长刘正仁、区委书记张中于为何在错误的报表上签字?
杨海宁,1994年从湖南农业大学国土管理专业毕业后,毅然回到家乡,当了一名乡镇干部。
1999年,杨海波响应云溪区政府“广大干部下基层、创实体、做示范、带领群众致富”的号召,结合当地实际,借资承包路口镇江湖村部分村级渔场,带领周边农民成立养殖协会,立志发展水产养殖。2010年,获得云溪区政府渔场承包经营权,正式注册“云溪区白泥湖螃蟹养殖合作社”,吸纳周边27户农民入股,经市、区主要领导鼓励并同意依托养殖,利用荒滩发展休闲农庄。
经过二十一年的摸爬滚打,该农民合作社实现一二三产业的融合,已经发展成为年产值上千万,集特色养殖、乡村旅游、度假休闲为一体的国家、省、市三级政府农业示范项目。
合作社投资兴建的梦里水乡农庄成为岳阳当地建设标准较高、硬件设施首屈一指的乡村旅游基地。每年吸引着大量游客光顾,促进螃蟹养殖产业效果十分显著。梦里水乡成为带动当地渔民、农民脱贫致富的市级龙头项目。
2019年9月,在湖南省地方金融监管局、湖南省农业农村厅的联合支持与指导下,梦里水乡等几个项目整合成立岳阳市山里渔夫农业综合开发有限公司,有待在湖南股权交易所实行涉农企业股改上市。第三方评估机构对该公司的资产评估为二千六百多万元。
正当企业创始人杨海宁面对美好前景踌躇满志的时候,一场毁灭性的打击从天而降。2019年12月13日,由岳阳市云溪区区长刘正仁担任总指挥的联合执法整治行动对梦里水乡农庄进行了爆破强制拆除: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爆拆,杨海宁称“天塌了”。
创业二十一年的他把全部身家性命都搭在了梦里水乡之中,至今没有购买一套自住房屋。为了企业更好更快的发展,27户投资入股农民至今未曾分红,且企业仍有六百多万负债。一夜之间,曾经红红火火的梦里水乡农庄只能出现在杨海宁、27户农户和游客们的梦里了。
接下来,让我们还原全过程,搞清楚这场爆拆的来龙去脉。
2018年11月,中央通报秦岭北麓西安境内违建别墅查处的问题。2019年5月,《全国违建别墅问题清查整治专项行动工作方案》下发。一场清查整治违建别墅的行动在全国轰轰烈烈地铺开了。
2019年9月12日,一份《云溪区上报纳入本次清查整治范围情况表》由云溪区政府上报至岳阳市政府。表中载明,包括梦里水乡农庄,一共有三个项目被纳入整治范围。区住建局等五个部门均有负责人签字盖章确认情况。云溪区副区长周拥军、区长刘正仁、区委书记张中于均在表上签字同意上报:
2019年10月16日,湖南省违建别墅问题清查整治专项行动协调推进小组办公室下发《关于挂牌督办一批重大典型违建别墅案件的通知》。通知中将梦里水乡项目列为全省挂牌督办的14个重大违建别墅典型。
通知明确指出,对挂牌督办案件作出行政处罚前,各市州要将案件调查报告上报省里审核,经核准后,再按法律程序下达相关法律文书。
而在岳阳市转发省里文件到云溪区的通知中,岳阳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局长陈峰、岳阳市副市长黎作凤均作了要求整治到位的批示:
当杨海宁看到省里和市里的这份文件时,他对文件当中载明的关键事实和数据表示出了极大的震惊。
因为关键事实都是错误的:梦里水乡的法人是熊顺和,文件却写成了杨海波、非重要湖泊被写成白泥湖国家级湿地公园、建筑房屋数量3栋被写成8栋、占地面积1.65亩被写成17.25亩、开工时间2010年被写成2008年、省级示范农庄被写成具有别墅风格。
杨海宁认为,正是因为云溪区、岳阳市向省里报告的数据虚报了农庄规模、且位置位于国家湿地公园内,没有用地手续才导致梦里水乡农庄被省里列为挂牌督办名录。
被省里挂牌督办后,2019年11月19日,时任湖南省自然资源厅厅长、现任岳阳市委书记王一鸥现场调研了梦里水乡农庄项目。据杨海宁反映,王一鸥当场指出:梦里水乡系存量建筑项目,未办理用地手续属部门监管失职、地方政府服务群众失职的问题。
杨海宁说,当时他准备向王厅长汇报实际情况,但区领导以承诺补办农庄用地手续为诱阻止了他。因此,相关错误事实没有引起上级领导重视。
事后,按照时任湖南省自然资源厅厅长王一鸥的指示,云溪区政府对梦里水乡基本情况及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全面调查。并于2019年11月28月、12月2日二次出台岳云政(2019)39号文件向省、市违建别墅领导小组报告。
报告对关键事实数据进行了一一核实,确认项目占水面积只有1104.06平方米,且不在全省156个重要湖泊名录内,因此请求对梦里水乡3处主要建筑予以保留,用以继续发展螃蟹养殖和休闲农业:
根据杨海宁介绍,云溪区政府两份相同文号的文件向岳阳市违建别墅整治领导小组上报后被拒绝,原因是省里根据云溪区、岳阳市最初报上来的数据已经对梦里水乡挂牌督办,只能由云溪区去找省里纠正错误。因此,云溪区区长刘正仁两次率队前往省违建别墅整治领导小组反映情况,请求纠正错误,保留建筑,但无果而归。
错误的位置及数据无法消除,省里挂牌督办的项目就无法撤销。距离督办时间日紧,无奈之下,云溪区政府于2019年12月9日第三次出台岳云政(2019)39号文件,以梦里水乡5处建筑物妨碍行洪为理由责令拆除:
同日,岳阳市云溪区防汛抗旱指挥部下达了限期清除通知书,要求12月13日前自行拆除:
也就是说,从云溪区政府、防汛指挥部下达拆除决定和通知,只有4天自行拆除的时间。与此同时,爆破公司12月11日就已经封锁现场作业,杨海宁和27户农户被阻止进入搬运建筑内设施。12月13日,还不到通知规定的自行拆除时间,梦里水乡农庄被强制爆破拆除,杨海宁说还有很多设施没有搬运出来,损失惨重。
《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强制法》第四十四条规定:对违法的建筑物、构筑物、设施等需要强制拆除的,应当由行政机关予以公告,限期当事人自行拆除。当事人在法定期限内不申请行政复议或者提起行政诉讼,又不拆除的,行政机关可以依法强制拆除。
自然资源部等五部委于2019年5月17日联合下发的85号文件《违建别墅问题清查整治专项行动有关政策的指导意见》中明确规定:
"明确责任、保障权益,该政府承担的责任不能简单推给市场主体和个人,该给市场主体和个人补偿的要合理补偿,保障当事人行政复议、诉讼等权利。”
而云溪区政府却没有告知及给当事人预留申请行政复议和行政诉讼的时间,明显违法违规。
经过对整个过程的复盘,我们不难发现,岳阳市云溪区政府上报给岳阳市违建别墅问题清查领导小组的关于梦里水乡的错误位置及数据是导致被强拆的总根源。
那么,云溪区政府的相关事实和数据究竟从何而来?依据在哪里?是否进行了实地调查核实?区长刘正仁、区委书记张中于为何在错误的上报情况表上签字?为什么需要等到时任湖南省自然资源厅厅长王一鸥现场调研,指出问题后,云溪区政府才进行全面情况调查?一个岳云政(2019)39号文件却出台三次不同内容,是何用意?一份迟到的云溪区政府上报给岳阳市的纠错报告,岳阳市为什么要推给省里?而省里为什么最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
显然,如果相关环节都进行了认真履职,都及时纠错,梦里水乡就不会遭遇强拆的命运。而最可怕的,明明知道是错误,云溪区政府仍然对梦里水乡进行爆拆,可谓严重违法,严重失职渎职。岳阳市纪委监委应该对其中的相关责任人员进行立案调查,严惩不贷。
曾经意气风发的杨海宁
目前,正是秋季螃蟹即将上市之际,二十一年的心血化为废墟,杨海宁和27户养殖户都无心生产,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梦里水乡被爆拆之后的维权当中。针对云溪区政府提出的补偿方案,杨海宁说根本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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