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发仔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那是画里的虚幻。花开四季,也是纸上的一厢情愿。在早已坍塌的春光里,芳菲已尽,满眼都是饱满的浅绿,豪华的春色在时光的天空里,淡化得影踪全无。
“人间四月芳菲尽”。曾在群芳中争春的桃花、梨花、海棠花,早已风住尘香,只有枝头的细小青果,还在魂牵梦绕,恍恍惚惚,痴痴地恋着,仿佛祭奠香艳的前世。
一花一世界。没有花的世界只剩下清淡的日子。清淡的日子无欲无求,不必在佛前苦苦祈祷五百年,泡一杯清清淡淡的绿茶,品着不紧不慢的日子,岁月就是如此静好。
不紧不慢的,还有窗台角落里的鸳鸯茉莉。在繁花落尽时,她一枝独秀,正兀自上演着最惊艳的前世今生。
春的阵仗已在田间地头偃旗息鼓,沸腾的追花人声也渐渐远去。鸳鸯茉莉不温不火,只悄悄地酝酿。枯黄的老叶掉落了,泛着亮光的浅绿爬满了枝丫。枝条尽力地向上生长,修长而细软,在最高处时却又低垂下来,如同把青春系在腰上的少女,奔放,任性,却不失含蓄。
鸳鸯茉莉花开时,没有前奏,没有铺垫,只是悄悄地,垫着脚尖,踩着莲莲碎步,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清晨,悄然绽放。
那花,变着戏法般,自顾自美丽。细碎的花朵星星点点,缀在枝头,藏在叶中,就像一个浴罢梳妆的少女,自顾自装饰头上的梦。白里泛着微青,青里含着淡蓝,紫里带着粉红,如同新版《红楼梦》中女演员发迹的贴花,把一张俊俏的小脸装点得妩媚至极。
风是花的媒娘,香是花的灵魂。那香味浓郁,厚如脂膏,无须借助风的浆力,如同一条没有堤岸的河流,径直朝你涌过来,在鼻息间萦绕,在肺腑里回旋,在一转身扬起的气流中。一闭眼,屋子里处处花开处处香,如同霍尊《卷珠帘》中销魂的曲调。
在灼灼其华的春天里,不知是她忘记了季节,还是春天遗忘了她。她就那么安静地待在那里,无动于衷。在无法出门的日子里,我每天都盯着她看,如同努力给她一点提示的眼神,可她仍旧不紧不慢,嫩黄的枝头却没有一点花意,如同一个春的旁观者。鸳鸯茉莉,就是这样一种性格,耐得住寂寞,压得住戾气,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情。
鸳鸯茉莉算不上富贵,绿叶丛中白色的青蓝、紫色中的淡粉,加上浓郁的香气,却有古时豪门王府小姐的贵气。但她贵而不娇,一瓢清水,一杯夜茶,足以让她长得枝繁叶茂,芳菲满树。
流连于鸳鸯茉莉花前,唐代的元稹绝对不再是一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也不会若无其事地感叹“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倘若宋代的江奎尚在,也定会为他那“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的误判而顿足捶胸,懊悔不已。
不过,鸳鸯茉莉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她不是鸳鸯,也不是茉莉。初开时为令人惊喜的蓝紫,隔日看时变成了冷艳的雪青,最后又是一身赤裸的白。在同一母株上,蓝紫色和白色同时呈现,故又叫双色茉莉,好似一对对紧紧依偎的鸳鸯。她属茄科,常绿矮灌木,是中美洲及南美洲的热带花卉。本土的木犀科茉莉太内敛,清清淡淡的香,只能撩起“一帘云影催诗雨,唤起佳人无限愁”。鸳鸯茉莉远涉重洋,带着热带的火辣,融入本土的浪漫,开的不只是花,更是一树的激情,如同T台上迈出夸张而豪放猫步的模特。
鸳鸯茉莉的英文名意为“昨天,今天,明天”。一树花开,只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变得有头有尾,也在诠释平淡的日子怎么过才能更饱满。我们又能否把平淡的日子过得如此诗意和富有哲思呢?
有人说,岁月不是赶路,而是感受路。心浮气躁,只会错过岁月静好;行稳致远,才得芳华始终。
鸳鸯茉莉虽有鸳鸯之名,却有一颗“不羡鸳鸯不羡仙”的平常心。她不争不闹,在熙熙攘攘的繁华里“我思故我在”,秉持“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生存熟思。
我们都应该是一株鸳鸯茉莉。凡尘之上,名利之心掀起了太多的是是非非。把所有的琐屑繁杂抛却,打开久闭的窗,面朝大海,回味昨天,把握今天,定会有意料之中的美好明天。
郭发仔,湖南郴州人,硕士。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曾执教中学语文,现为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策划编辑。作品散见于《西部散文选刊》《河南文学》《湖南工人报》《青岛日报》《松原日报》《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南充晚报》《常德日报》《黄山日报》等杂志和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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