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王燕 ：女子夜话
一
夜晚十一点，我独自开车穿梭在城市的车流之中。柔美的路灯照着雨水洗净的路面，公路两侧的绿树与鲜花朦胧而幽静。前方一辆辆亮着尾灯的车队犹如游动的长龙，斑驳靓丽。已经开了最少一小时的车程了，除了灯光，汽车，高楼和花草，我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我突然间想起乡下的夜晚，想起在乡下生活的时光。
我的老家所在的小镇，煤炭资源非常丰富。镇上开办了一个国有煤矿，工人及其家属数几万人。矿里建有电影院、戏院、舞厅。当然，食堂、洗澡堂、招待所、冰棒厂等基础设施也一应俱全。夏天的晚上，年轻的男男女女便会邀约在电影院，通常只买根冰棒，奢侈的还花上5毛钱买筒瓜子，一边观影一边“大饱口福”。那时的电影院人山人海，一个进口站着5-6个检票员，忙得不亦乐乎。观众还需提前半小时开始排队。我们小孩直接从人缝里或大人胯下钻进去。在等待电影播映的时间，一齐凑到荧幕的前面，一边兴奋地模仿着各种动物的叫声，一边做着不同的手势，黑黑的“山羊”“狗”等图案便不断地在荧幕上跳动，混成一团。那时孩子都“野得很”，家人也放心让他们“野”去。电影散场后，人流四散。三五成群，人们聊着电影情节，或者说着其他趣事，慢慢消失在没有路灯的回家的小道上……
我家住在马路边。所谓马路也只是一条黄土路。打此经过的人总是热情的与在门口忙活的爸妈打招呼:吃饭了吗？赶场去？看电影去？今天晚上哪里唱戏？有时，爸妈下班后带着我们三兄妹搬着长凳子去看戏。那些花鼓戏祁剧什么的，我们听不懂，看着看着就“开溜”了，邀约同龄孩子们在戏场附近捉迷藏、打野仗，自得其乐。等我们长大了点，戏场和舞厅，就成了我们几个女孩子偷偷评论帅哥的地儿了。
那时没有车子，没有高楼，没有电脑手机，但我们从来不会孤独寂寞。几代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彼此关心爱护，虽吵吵嚷嚷，但亲情融融。邻居们也闹矛盾，偶尔有人拿着菜刀、砍着砧板对骂，但更多的是彼此温暖与帮助。
夜慢慢深了，寂寥的路灯下一片冷清。前面的车流逐渐稀疏。我用力甩了甩头，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全神贯注地往目的地快速驶去……
二
每天忙完工作赶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一包香喷喷的爆米花，坐在沙发上慢慢品尝。家里人都知道，米粒爆米花是我的最爱。不管春夏秋冬，爸爸总会想办法找到打爆米花的师傅，把带着温度的爆米花一包包放进我的卧室。
记得小时候，打爆米花的师傅有时站在对门的土坡上，拿着个小喇叭，“诱惑”地喊道:“打爆米花啰，在晒谷坪里打爆米花啰！”于是，小屁孩赶紧哀求爸妈给5分钱，从米坛子量一升米，拖着小箩筐，急急的往晒谷坪赶去。去得迟的就要排队，人多的时候大约要排一个多小时。打爆米花的师傅乐呵呵的，不紧不慢的忙活着，每个环节都不毛躁。小孩焦虑而开心，每当“放炮”的时候，都笑哈哈的用双手捂住小耳朵。“嘭”的一声响后，爆米花就充满了长袋子。有些落到了地上，小孩子争先恐后抢着捡，放到嘴里细细的品着，含着，舍不得一口吞下，直到完全融化。
后来伯父也买了一台爆米花机器，放在一个小板车上拖着走，到处招揽生意。暑假，我们三兄妹为了赚学费，把装着冰棒的箱子放在伯父的板车上，一边给伯父推车，一边卖冰棍。饿了，伯父就赏点爆米花给我们吃。
后来，我们的新房子建在学校旁边。妈妈比较有生意头脑，也采购了一台全自动长型爆米花机。每当爸爸打爆米花的时候，香气四溢，飘到了学校。一下课就有小朋友拿着一分两分的硬币跑到我家买爆米花，而我成了他们最羡慕的人，天天可以吃爆米花。
爆米花伴随我成长。现在，我喜欢把爆米花一粒一粒的放到嘴里，轻轻地嚼着，慢慢地回味。有时感觉不过瘾，就把头埋进盒子里，狼吞虎咽，满满的一口浓香，觉得无比的满足。但马上又后悔了，因为装爆米花的袋子很快就见了底。
爆米花，既是童年美好的记忆，更是父母给予的浓浓的爱。我家有吃不完的爆米花，我的世界充满了芬芳和甜蜜。
三
我贪恋白天的云彩，也喜欢凛冽的星月。忙完手头的工作已是深夜。我独自爬上楼顶观赏夜景，几颗星星孤零零的挂在天空。这座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在璀璨夺目的灯光下异样的安宁和美丽。面对此情此景，我念旧的情绪顿时高涨，便跑下楼，开着车去追寻我在这座城市曾经的生活轨迹，车响音乐悠扬绵长。
这几年，城市已长大了很多很多。当年的好些山头坡地不见了，齐刷刷矗起了高楼大厦。我刚进城租房子的地方倒是基本没有改变。还是那条小道，那个小院。没有灯光，没有人影，异常冷清。也许房东早就搬离了，也许又有新的房客租居。我曾住过的小房间窗帘飘荡，那是我装上的小方格布帘呢。当年的“小清新”，现在看上去又旧又脏。
我驾车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每到我住过的地方，我都要下来转转。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灯光，甚至门口的树和脚下的石板，都藏着我年轻时的记忆，都有我不同的故事，其中，既有快乐时光的欢笑，又有生离死别的悲伤；既有奋斗途中的挫折，也有成功时的喜悦。这些默然无声的老宅旧物，见证了我的过去，成就了我的今天，还将激励我勇往直前，争取更好的明天。
今年流行“地摊经济”。我很想去感染一下地摊的气氛。可惜夜已深，车子转来转去，还是没找到那条所谓的地摊网红街。路边除了昏暗冷清的灯，就是五彩斑斓的广告牌。在一个巷口，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大大的方格袋子，拖着一个垃圾桶，一步一步的走入黑暗深处。她的袋子里应该装满了从垃圾中翻捡到的矿泉水瓶等物品吧。这个柔弱的女人深夜一人还在为生计拼搏。我不知道她的故事，但我能感受到她的艰辛与不易。我的眼眶湿润了，为了这个陌生的身影，也为自己。
回家吧。左转右绕，车子不久就无声地驶入自家院子里了。打开门，老父亲为我留着的一盏灯，散发着宁静的温馨。桌子上，摆着一袋爆米花，一盘还带着水珠的葡萄。那一刻，幸福的暖流顿时涌遍全身……
作者简介：王燕，湖南邵东市人，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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