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远方延伸(小说)
廖 军
一
天空一声惊雷,申林梅三魂七魄被吓到哇爪国去了。他正在洗水间小解,浑身一哆嗦,左手里的手机啪的一下落到地上,他忙不迭伸手抓起来,心想完了完了,紧紧抓着手机,不停地点触屏幕,看手机反应,如果摔坏了活该倒霉。接下来,他惊讶得快掉了下巴,怎么会触碰到紧急电话?一声沉静的女声传来:“这里是120急救电话,请问有什么需要提供帮助?”申林梅懵了,呆了,傻了,真的怕是撞了鬼了!急如火燎,赶劲关闭。好不容易搞定,一时间,人虚脱得象生了一场大病,背时鬼,背时运,满眼飞扬小星星。客厅里的战争尚未结束,洗手间落进的那声霹雳,让申林梅的思维陷入一塌糊涂的胶着状态。他竟然不知道要去干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已会干什么。
推开玻璃门,走进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胖堆成棕熊模样的女人,申林梅迷迷糊糊有了意识的复苏,那个胖女人是他妻子向红,正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着呢。记忆片刻,终于弄明白始做蛹者,正是他自己。
向红己四十出头,由于体胖多肉,圆脸丰润,倒不见半丝皱纹,人前人后显几份妩媚。和申林梅一根电线杆杆相比,形成强烈的鲜明的对比。不过当下,向红一脸愁惨,两眼怨恨,嘴里怒骂:“一蔸死菜,空心萝卜!半点事都做不来!你还象个男人么?"
申林梅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厌恶地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嗓子里堵得象砌了一面墙,结婚二十年,从来是向红手插腰间,或是指着他的鼻尖,或是呛天哭地,而丈夫,妈的什么丈夫,姓申的只有低头哈腰,接受教育。
“你说,你到底请不请假,我爸必须转市中心医院,不能再拖…”向红言辞变得激烈。
申林梅心中哀痛不已,他自已的父亲两年前在市中心医院住了三个半月,除了开支一大笔医疗费以外,剩下的全是浓浓的沉沉的悲伤。提起市中心医院他就痛恨万分!现在老泰山病如膏肓,再到市中心医院去受罪,申林梅内心深处是一千个反对,一万个抵触,这个时候过好每一天,想吃点什么,想看点什么,想玩点个什么,尽可能满足老人家,这才是王道。只要不留下遗憾就行。但是向红的主张,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到市一级医院去,何况县医院也建议转院去上级大医院。
外面的空中隐隐传来几声闷雷,天色变得暗淡无光。
“还有,我们局长老是找我的麻烦,我要换单位,你去和程鑫说一声。"向红又讲到第二个话题,程鑫是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分管干部工作,肖林梅和他是高中同班同学。他们两人的关系比较好,来往也算密切。
“你个死人!总要说句话啊!别个都欺负到你老婆头上了,你屁都不放一个,你算个孤老院,你个压哈神!…”向红见申林梅半天没吭声,一下子声音提高八度,象要大打出手。
申林梅长长叹了口气,自己的老婆何等货色他还不清楚?向红这个人,一点点亏都吃不得,她在林业局呆了八年,换了三位局长。每一个局长都与她八字不合,有一位局长和她竟然搞过一次拍桌子骂娘擂台赛,结果被她骂得荤七素八分不清东南西北,夹着尾巴狼狈离开了。向红象西北汉子一样慷慨悲歌,头可断,血可流,欺负老娘门都没有!一时成为林业系统的美谈。那些领导也是谈红色变,谁也拿她没有办法。不料新领导来了,却是个狠角色,几乎量身定做,出台一系列新规章新制度,点着你的穴位打,挖着坑逼你跳,搞得向红疲于奔命,苦不堪言。领导不找你麻烦,是你自己工作经常出纰漏,甚至出洋相,这下子,在领导面前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
从窗外可以看到远处的雪峰山,连绵起伏的山峰变成黑黝黝的一片。天空中乌云低垂,缓缓移动,大有暴风雨来临之势。
申林梅吭吭嗓子想劝说几句,转念一想说那些无用的话何必呢?向红那一拨一拔汹涌而来的话,象鞭子般抽过来。
“我侄儿从部队回来,马上就要分配了。你两耳不闻,水淹死个耗子,当真和你没关系吗?你这个当姑爷的是泥巴菩萨,还是草边蚂蚱?辛辛苦苦在部队打拼了十二年,我侄儿子容易吗?你去和退役军事务局罗局长做做工作,好也去住建局,丑也去住建局,反正要去,坚决去,必须去!"
申林梅心里直打鼓,你当罗局长是你亲崽崽,你想咋的就咋的。你当退役军人事务局是你家堂屋,横起竖起,呈长列短,你想怎么摆就怎么摆。开什么国际玩笑!
当然,他只能长叹一口气,断断不可再与向红发生激烈口角了,历史的经验和教训,让申林梅明白一点,哪一次战争的结局不是他倒地和受伤?
“向红你听我讲,如果老爷子一定要转院,你和向刚商量一下,由他负责送市中心医院,车费我来付。"申林梅小心翼翼、一字一句和妻子沟通,向刚是小舅子,在教育部门的学区工作,他有机动时间。
“我必须到村里去,省里检查马上开始,出不得半点差错。今天工作队还要开碰头会,老蓝的屋正在搞危房改造,我也要去守着点,还有三棵树的栽种,也要帮忙。矿泉水厂的合同还没搞好。教育助学基金会的资金远没到位。稻蛙鱼种养计划,野生茶的包装推出计划,村风民规的改造计划,红色抗战的再现计划。一大滩子的事,都要去做。"
讲着讲着,想着想着,申林梅的头就变大了,山村里面的事,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做三年五年也做不尽。
可是,向红没让他继续讲下去,打断他的话头。
“驻村工作队的事有第一书记和队长操心,你算哪档子货色?你算个什么领导? 戴顶高帽充大头鬼, 自不量力!告诉你,还有一桩事,申晓峰的班主任告诉我,儿子这段时间情绪不稳定,心理压力大,学校要召开家长会,你必须参加。和老师一起做做晓峰的工作,天大地大,儿子参加高考的事最大,你听到吗?别压聋个耳朵!我告诉你,什么都当甩手掌柜,那不可能,这几件事没落实,就不用到村里去了。你扶什么贫,你自己咯副鬼样子,还是别个来扶你好了!还写什么鬼诗,当么子诗人,死人呢!"
申林梅突然感到胸口刺痛,脑壳发晕,他抖动着嘴唇,用力伸出指头,在空气中点了点,恶狠狠地说了句:“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了,一时间,客厅里寂静下来,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申林梅终于接通,并点开免提键,工作队队长颜如玉粗犷的嗓音在屋里响起:“老申,别再守老婆了,我们在楼下车里等,快点下来!”
根据工作安排和纪律要求,驻村工作队员必须及时返村。申林梅站起身来,默黙地提着装了衣服和书籍的袋子,在向红充满怨恨的眼光注视下,拉开房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身后,向红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山村的夜如此宁静/我没有一点心思/去倾听田间的蛙鸣/思念着家人/我愧疚之意满怀/久久难以入眠 《我对家人心有愧》
二
颜如玉看到申林梅一脸的晦气,等他上车后,笑嘻嘻地开玩笑:“申主任呵,家庭作业准是没完成,没做好,向红发脾气了吧?我早就告诉过你,课外作业少做一点,要不会引发家庭矛盾和危机,是不是?”
李子棋还没结婚,但队长的玩笑还是让他涨红了脸,他怔怔看了申林梅一眼,故意问,“申主任,不会是真的吧?"
他们驻村工作队来自同一个单位,县市监局,队长颜如玉是排名第二的副局长,申林梅是办公室副主任,李子棋考入公务员才两年。他们共同生活和工作已有一年半时间了,每月二十二天吃在村里,睡在村里,忙在村里。
队长兼司机颜如玉,一脚油门,大众途冠吼叫一声,沿平溪江畔奔驰而去。颜如玉眼望着前方,嘴里说着话说给两位队员听,“十三个贫困小学生,一对一助学的工作,我们要加把油,这个月无论如何不能再拖,要落实好结对人,资助人。老申,你都搞定了吧?”
申林梅的脸涨红了一片,这真是踩着他痛脚趾了。他们三个人搞了责任制的,颜如玉是队长,又是局领导,所以多加一人,负责五个小学生,申林梅和李子棋各负责四个小学生。在心底深处,申林梅还是感到不公平,他觉得对外联络,更重要的是体现职务和权力因素的影响,他一个三级主任科员,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到哪去寻找帮助者、好心人?有一件事他难以启齿,实在是令人屈辱。省城里有一个大学同学,当年两人都爱玩诗,愤青加文青,蛮合得来,现在人家己经是省城自然资源厅的处长了,并且是权重要害处,二级巡视员,真的是高高在上,手握实权。申林梅瞄准的第一人就是这位同学。沒想到,打过电话去被告知,开会没空。再打电话去被告知,开会没空。鼓足勇气继续打第三次,仍然被告知,开会没空。这个时候申林梅身上那点可怜的自尊象抽丝一般的被抽得一干二净,仿佛脊柱骨都没有了。幸好,商会的一位同学得知消息,伸出援助之手,对接了一名学生,而不致于让这块工作全军覆没。
年轻的李子棋面对领导布置工作,态度一点不含糊,他对着颜如玉的后脑勺,振振有辞,“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完成任务!请组织和领导放心吧。”
颜如玉感到满意,他表扬李子棋,“年轻就是好,有朝气,有胆略,有情怀。我还有一个学生没找到落当,还得加油呢!"
申林梅有点丧头垂气,有点喘不过气来。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会想办法把任务完成。"
穿过洞口潭的隧道,进入雪峰天险,那巍峨的雪峰山上,盘山公路宛若一条飘带,悬挂陡峭的半山腰,时隐时现,又象一条蛟龙在崇山峻岭间神秘穿行。
颜如玉不再说话了,全神贯注观察路况,一心一意开车。这条开了无数回的熟悉得可以闭着眼开的公路,每一次他都不敢大意,什么叫天堑?这里就是天堑!哪怕开一点点小差,就有可能车毁人亡。
申林梅昏昏欲睡,但又不能真正的入睡,心里装着这么多事,想睡也睡不成。他已和住建局联系好了,只等蓝春生的危房改造一结束,验收组立马进山验收,补助资金很快就会拨付到位。现在的材料款和工钱都是由颜如玉和申林梅垫付着,为了这事,向红和申林梅大吵了一架。野山茶的包装和推介,申林梅前期准备工作都已做好,教育助学基金会的倡仪书发放还要扩大范围,还有清泉水厂的合同需要深入讨论…
“申主任,我想求你个事。"李子棋笑咪咪地看着申林梅,一下子把他从苦思冥想中拉了回来。
申林梅点点头,没吭声。一双眼看着李子棋,这个大男孩待人总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时不时也会插科打浑调侃人,让大家相处得很愉悦。
“我说申主任,是这么个事,我们三人待在村里,一天到晚走门串户,访亲问友,还要上山栽树,下田插禾,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累成个水耗子,如果不搞点精神食粮,调节调节,这小身体还真的有点吃不消呢!”李子棋绕弯子说话,他让申林梅有点摸不着头脑。
“往直里说!"
“申主任,我想学写诗,想拜你做师父!"
申林梅半晌没说话,睁圆双目象看见一只怪兽。突然,他哈哈大笑,笑声象大风中的破纸屑,沙沙的响,笑了很久很久,一直笑到眼泪双流。
颜如玉没注意听两人讲话,现在申林梅的笑声让他困惑,不停发问:"笑什么笑什么?"
李子棋口瞪目呆,他搞不清申林梅怎么会笑得那么厉害。
过了好一阵子,申林梅的笑声终于停下来,他揉了揉眼睛,摸了摸鼻子,严肃地对李子棋说,“只有发癫的人才写诗,诗算什么玩艺?什么东西!不过,当你师父也行,是酒师父,学点实用的,跟我学喝酒吧!”
李子棋半天没再做声,没有反驳,看样子是默认了。
颜如玉见状一阵轻松,笑着说,“真个是明智的选择,我们这个工作队,充起量只能有一个疯子!呵呵!"
申林梅对颜如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队长对他不好,那绝对假话,说心里很佩服队长,常常心底下有点小不平,说队长工作能力强,他一百个赞成,说队长时不时压任务有情绪、有抱怨,可又恨不起来。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命苦,一个双一流名校的高材生,一个风靡一时的校园诗人,这二十年真的过得窝囊!
颜如玉把车稳稳地停靠在一个叫仙人界的空旷地上,跑了整整一个小时。这里地势较为平坦舒缓,来往车辆和行人常作歇脚之处。从这里往下看,松涛阵阵,山峰重重。抗战时期,最后一战在这一带打响,无数的日本鬼子就葬身在雪峰山的莽莽林海中,倒在一片片突兀的悬崖下,仙人界成为侵略者不可逾越的神圣之地。
申林梅跳下车跑到林子里,放了包袱。他走回车旁,突然面对大山伸出双手,高声呼唤:“请给我力量和勇气吧!”
颜如玉和李子棋相视一笑,同时伸出双手,大声呼喊:“请给我力量和勇气吧!"
山谷里激荡着巨大的回音。
“请给我力量和勇气吧!"
“请给我力量和勇气吧!”
颜如玉走到车尾厢,拿了三瓶矿泉水递给他的队员,“获得了力量,再补充一点水份,勇气就更多了!”
他们的车继续前行,翻过雪峰山的龙头,公路一分为二,左边是国道线,直达怀化。右边是县道,通向三个人的目的地一一大公乡清溪村。五十分钟以后,车停在清溪村综合服务平台的大门口,刚修建的村支两委办公大楼是一座三层楼的房子,显得刚劲而有生机,高高的旗杆上飘扬着鲜红的五星红旗,令人热血沸腾。村支书肖和保四十出头,身体水牛一般壮实,他扬起大手板挥了挥,然后迎上来,告诉颜如玉,有一个事情他刚刚做了处理。村民肖五味,从广州赶回来闹事,吵得翻了天。原本评上贫困户,因为清理四类人,被清出来了。那人是申林梅的一帮五对象。
颜如玉率先往会议室走去,边走边说,“肖五味的事情,肖书记带人专程去广州搞了调查,事实清清楚楚,他闹什么闹?”
申林梅对那件事也记得很清楚,政策规定:开店经商人员、城区购买商品房人员、拥有私家小汽车人员以及村支两委财政补贴人员。这四类人要从贫困人口中清理出来。做为自已的帮扶对象,做过工作追踪。肖五味到广州打工,找准门路创造了财富,改变了贫困面貌。这一轮确定贫困户,村里进行公示,有村民反映肖五味现在当小老板了,还买了私家小汽车。于是工作队和村两委商定,由肖和保书记带队,一行三人到广州车管部门核查,结果情况完全属实。尽管肖五味百般抵赖,政策却不会由他而改变。
天空中又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天际低沉得快拧出水来。
申林梅没有在会议室继续开会,认领任务后他起身告假,看天色马上要下雨,尽快去蓝春生家看看,不知道屋顶盖好瓦没有。长水坑是由两个组聚集在一起的小山寨,全部是少数民族,十几户人家分散在三四处小山窝里,还有一户孤单地立在山脊上。老蓝是位八十一岁的瑶族老人,身子还算硬朗,一天两餐喝得下斤把包谷酒,待人很热情,就是一事不好,性子犟得出奇,他认定的事,谁也劝不住。现在他两个女儿一个远嫁衡阳,一个近嫁洞口,就算近,也要坐两个小时的车。老人到小女儿家曾住过一段时间,由于不习惯县城生活,屁股两拍又回来了,怎么留也留不住。申林梅赶到老蓝家,走了快半个小时,满脖子都是汗水,衣服全湿透了。他喘着粗气,爬上一个山坡,老蓝家出现在面前。这是一座四扇三间的平房,青砖、红砖、土砖混合结构。现在新改造的屋顶,全部更换成朱红色的琉璃瓦,暗淡的天色中,那一片红亮的颜色,看得申林梅眼睛变得湿润起来。
蓝春生拖着一杆长长的烟斗站到门口,边吸烟边打招呼,“申主任,来得好!快来断个事,碰个不清场的,欺侮人呢!”
蓝春生半睁开一双有点昏花的老眼,带有几份愤慨,“我的低保补贴,两个月没看到影影,鸟呷啦?还不认账!我问过两次,讲是早给我打了,哄鬼呢,你看你看,本本里有吗?”他哆嗦着手,从衣袋里掏出个存折,递给申林梅。
继续抱怨,竟然扯到申林梅身上,“年前你申主任召开的会议,还搞么子公示,有么子用?别个哄死你!”老人越说越激动,用力把烟斗叩在地上,啷啷响。申林梅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蓝春生的兜底保障是去年年底确定的,两个女儿外嫁,孤单一人生活,年事已高,需要照顾。党员组长会议没有异议,一致通过。然后照程序走,所有手续都是申林梅一手操办,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呢?当即把电话打到乡社会事务办,又打到县民政局低保中心,得到的答复是,电脑系统显示,蓝春生的低保补贴每月310元,都已按政策及时拔付。
申林梅拿起老蓝那本扶贫明白卡折子,认认真真过目一次,又仔仔细细核查一次,左着右瞧,真的没有打款记录。“是这本折子吗?”申林梅有点疑惑,老蓝毫不犹豫点点头,"你看么,粮补在这里,三棵树分红在这里,这六百块的扶贫补助也在这里,都在这折子里,幺子低保?鬼打锣!"老蓝昨天特意赶到乡政府,去农商行的柜台刷了存折,没有低保补贴,千真万确!“你们这些干部做事一点不确实,还有我这房屋改造,去年补三万,今年却减了一万…"蓝春生的话还没讲完,申林梅心头一股无名火冒起,怪谁呢?去年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你老蓝油盐不浸,硬成一砣苕!
“老蓝,去年的标准,维修改造最高不超三万,原址翻新最高不超过七万;今年的标准,维修改造最高不超过二万,原址翻新最高不超过四万。这就是政策!去年我嘴巴讲起泡,你听不进,还好意思怪别人?"
那老人家朝申林梅直翻白眼,我不怪你怪谁!他就是这么个怪脾气。"还政策?去年一个样,今年一个样,么子鬼政策!"
申林梅磨手跌脚,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碰到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人,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最后还得帮他。“这是鼓励性政策,以后就没有了。该抓的机遇没抓住,多好的机会,你说我这是吃了饭没事做!咳,不讲了!"越想心越烦,头扭到一旁,也不看老蓝。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坐着,象两尊石雕。
行走在山村泥泞的路上/雪水渗透了雨靴/快把我们冻僵/双腿渐渐变得不听使唤/满腔热血在我们全身激荡/如何让这些刚刚走访的乡亲/早日摆脱贫困/让这贫困山村改变模样/我们这些肩负重托的扶贫者/应该有自已的担当 《我们走在泥泞的路上》
三
终于等来乡政府社会事务办的信息,老蓝的低保补贴是打到低保卡专户,怪来怪去还是蓝春生自己记错了。申林梅气得要命,拿过老蓝装卡装折的小布袋,狠狠摔到桌子上,寻找半天,那本低保专户存折无影无踪。两人又大眼对小眼,气呼呼地吐着粗气。然后翻箱倒柜回处去找,最后竟然在老蓝床头旁的墙角处发现了那本折子,仿佛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儿静静躺在地上。
真的是!一群无辜的人,被老蓝坑得躺着中枪。
蓝春生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脸上挂不住虚情假意,显露出山里人特有的的憨厚和诚恳,连连说,“对不住,对不住,我是猪油蒙了心!莫见怪,申主任!我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一点用都冒得!申主任大人大量,俗话说得好,大人不计小人过。今日我请客,喝我的高梁酒…”
申林梅总算松了口气,他哪里敢到贫困户家里吃饭,忙摆摆手说,“我还有蛮多的事呢,没得空,我走啦!"没想到蓝春生,一把揪住不放,又把他推到坐凳上,态度坚决得很,“想走不行,这餐饭就到我家呷,我的性子申主任你清楚,你对我好,我脑壳砍下来给你当凳坐。你受冤枉了,我得陪罪!”
争执了一番,申林梅妥协下来,他怕老蓝犟脾气一上来,真的伤心伤肝会翻脸,以后不好相处。还有一点,三棵树的产业,要扩栽面积,需要与蓝春生合计合计,请哪些人帮忙,苗子一到就得栽下去。当然吃完饭,他会付生活费给老蓝,这是必须的。随后他发了个信息给颜如玉,说不要等他,自己在老蓝家吃中饭了。
蓝春生把长烟筒靠在门边,他现在是完全开了笑脸,眉毛扬起三分高,一边吆喝他的堂孙媳妇过来帮忙做饭,旁边那户就是,靠得近,很方便,一边提一根棍杈到火塘前的熏笼里取一块黑红的腊肉。
山里人做事快手快脚,风风火火,一阵工夫,通红的柴火烧煮着沸腾的大铁锅,满屋子迷漫着呛人的柴火烟味,同时,满屋子飘散着诱人的肉香。
突然,外头跑来一个孩子,惊恐万分地大喊大叫,“杀人啦,杀人啦,学校里杀人啦!” 那是老蓝堂孙媳妇的女儿,小学四年级学生,她哭泣着断断续续地告诉她妈妈,有人拿刀子要杀自己的老师和同学。
太恐怖了!
申林梅的脑袋里轰咙一声响,他连招呼都沒和蓝春生打,撒腿就跑,不要命的朝学校方向跑去。村里的小学离长水坑不远,拐个弯,再爬上坡就到了。等他上气不接下气,冲进学校的大门,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小学四年级二班门口,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倒在地上,不知生死。那个打过几次照面的肖五味,举止疯狂,穷凶极恶,他右手挥动一把刀子,左手扭住一个小学生的脖颈。申林梅认识那孩子,是村支书肖和保的小儿子肖可夫。肖五味的对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正苦苦劝说,声泪俱下。
申林梅不顾一切冲到肖五味的面前,指着那张扭曲成一团的脸,大声喊叫,“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肖五味手里的刀一下子架到肖可夫的脖子上,“我要干什么?我要当贫困户!是他老子把我取消的,我要绝他的蔸蔸!”申林梅紧盯着肖五味的眼睛,针锋相对,“关肖和保什么事?你是我的帮扶对象,你的情况我最清楚,要怪就怪我!放开他,与肖可夫半根毛的关系都没有。肖五味,你也姓肖吧?要是你有种,你冲着我来!冲着我来!”肖五味被申林梅一席话震憾住了,他见这个瘦条条的扶贫干部越来越近,忙把刀举起来阻止他扑上来,没想到申林梅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竟然想夺下他的那把刀子。肖五味急了,松开另一只手去抓申林梅的手臂,这个时候,肖可夫乘机挣脱,跑出了校外。
这两个人象红了眼的水牛牯,牙齿咬得嘎嘎响,拼命地争抢那把闪着寒光的刀,都用尽了气力。
渐渐地,那把刀子被肖五味扭了过来,一点一点,刀尖戳向申林梅的胸口。
“肖五味,你不要这样,你要想请楚,动刀子会死人的!”申林梅的手臂变得麻木起来,几乎失去了知觉。他已无力阻止越来越近扎向胸口的刀尖。突然间,他释然了,扎吧扎吧,只要不扎到孩子身上就行。恍恍惚惚,他听到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大喊。
“快住手!给我住手!”
是颜如玉在喊,还是肖和保在喊,他已分辨不清楚了。
他仿佛还感觉到脸颊一凉,有水滴落下,真的落雨了吗?……
溪水叮咚叮咚在欢快歌唱/河流清清悠悠流向远方/花和草散发着芳香/从农家屋檐下/沿着土地向远方延伸…《花草在向远方延伸》
作者简介:廖军,笔名羽君,金色秋风。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儿童文学学会会员,湖南省寓言童话文学研究会顾问。作品见于《湘江文艺》《湖南日报》《中国劳动保障报》《中华读书报》《年轻人》《雪花》《湖南散文》《当代作家》等报刊。小说集《大山里的孩子》获邵阳市第六届“五个一工程奖”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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