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粉坨里搓凉粉

文/刘佳富

 

          “买凉粉啵，好吃不贵，消热降暑，来一碗不？”小时候，在我蛰居的湘东山城不时看见挑着凉粉担子的大嫂走村串户叫卖，五分钱一刮瓢，刮十下装满一饭碗才五毛钱，再倒少许糖水、栀子姜汤水，撒上点桂花、酸梅、葡萄干，就是一碗甜酸软滑的刮凉粉了，吃下去五脏六腑都熨贴。

 

          冰凉粉怎么做的？相信很多人没看过，就连乡下上了一定岁数的老把式也不一定晓得。有些人会吃，但不太会做，实际操作能力较弱；有些人会做，但不太会说，口头表达能力欠缺。又会说又会做还能对民间小吃美食品头论足、有那么一点拔高境界的可能为数不多矣。在普通人眼里，冰凉粉可能不屑一顾，上不得台面，登不上大雅之堂，抑或因之出生于山野，貌不惊人，地位卑微，不能与鱼翅燕窝相提并论罢。

 

          眼见为实。冰凉粉好吃，但要看得见。一次偶然机会，得知敬文友会做冰凉粉，于是欣然相约，于一个周末捡拾场面，摆开架势——搓凉粉。为什么冰凉粉要搓呢？敬文友东乡长大，从小就知道凉粉藤上长着形似秤砣又像馒头的果子。到了八月入秋，敬文友和小伙伴们背上竹篓，手脚并用爬上凉粉藤寄生的樟树、棕树或柞树什么的，小心翼翼的将凉粉果摘下来晾干，对半剖开，里面有芝麻一样的凉粉籽。将凉粉籽挖出来后，倒进竹盘里在阳光下暴晒，到傍晚时分，凉粉籽颗颗蹦脆利索，装进密封的容器，就可以随时随地取出来搓成浆，做成老少咸宜、冰凉爽口的冰凉粉了。

 

 

            敬文友端来一盆清水，把凉粉籽装进一个纱布袋，然后用红绸子把袋口系紧，正襟危坐，仪式感满满地将纱布袋放进水中，充分浸湿。“开始搓罗！”只见敬文友双手使劲地搓揉着纱布袋，一股无色透明的液体从纱布袋中渗出，滴入清水中，慢慢的清水变得混浊、粘稠起来，而敬文友额头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来，换一手，我来试下。”我坐在敬文友的位子上，像模像样地搓将开来。“要用暗劲，频率不能过快，搓几下然后适当地捏一下。”敬文友交代着“搓”的秘诀，而几分钟后我就开始手掌发酸、双臂发硬，使不出劲来一样。

 

          世上没有嗟来之食，不自己亲力亲为和经历“搓”的辛苦，哪来沁人心脾的的冰凉粉享用啊？过了半晌，纱布袋再也搓不出浆液样的果胶了，我知道凉粉籽也“灯尽油枯”被挤干了。“你看这盆水还没凝固，不晓得打成器没有，我们把它放进冰柜去冷冻，看明天成型不啊。”哦，刚搓的冰凉粉还不能现吃啊，还必须等它凝固成型、成果冻样才能品尝。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同样的道理，猴急也吃不到心仪的冰凉粉了。

 

 

          第二天一早，敬文友驱车把冰凉粉送来了。揭开一看，呵呵，好粘稠，成功啦！“配料同样重要，凉粉好吃不好吃，受相不受相，必须还有点窍门，做好调味品。”敬文友拿出一瓶冷却后的糖水和呈黄色的姜汤水，“糖水必须是白糖熬的，不能用糖精”“那这黄色的姜汤水是怎么做色的呢”“呵呵，这个要到药店买晒干的栀子，然后煮水，一掺和就变成黄色的了，绝不能图省事洒点柠檬黄在里面啊。”原材料要真，加工环节不能少，绝不添加香精色素，用心用情不减料，才能调出最佳口味的冰凉粉啊。

 

         “还有几个诀窍你可能不知道，一是凉粉果有公母之分，公的没籽，必须要摘母的；二是清水必须是山泉水烧开后冷却，然后再来搓凉粉。过滤后的纯净水、矿泉水都不好，因为会过滤掉水中的一些活性物质和矿物质，不利结成果冻；三是控制好1:20的兑水比例，50克凉粉籽大概可以配2-3斤水。如果加点生石膏，结冻成型会快一点。我们本地的山泉水、井水都是有灵性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样凉粉籽也不能碰到油腻、不干净的碗盆，那样它会生气，结不成坨，让你白搓一顿。”

 

          万千世界，浮云众生。看来搓凉粉也是个技术活，需要眼睛观察、用心领悟、自己把握，而不能粗心大意、马虎为之。冰凉粉好吃，祛风、利湿、活血、解暑，但有些人吃了肚子可能有点不太舒服，也不排除个别人图省事直接用生水来搓。我觉得但凡人间美食，天地万物恩赐，都要心存敬畏，不能暴殄天物。回来“度娘”一查，凉粉果的学名叫薜荔果，是盛产在南方的一种野生植物，有些地方也叫它木莲、冰粉子、斋粑果、鬼馒头、木馒头等。这种植物就像爬山虎，生长速度很快，繁殖能力也很强，再加上是攀援植物，所以常常是一长一大片，攀附在树上，或者就在邻居家的墙壁上。凉粉果长得很像无花果，挂在树上似秤砣，惹人喜爱，也招来一些调皮的或者要挣学费的小孩子们用竹竿、树枝甚至石头将其打落在地，然后得胜回朝般捡回家，要爸爸妈妈做成冰凉粉挑到街上去卖，去换成一个黄书包、一双白跑鞋、一个铅笔盒，甚至一本《新华字典》。

 

          现在的孩子们暑假都是待在家里，吹着空调，喝着冷饮，拿着手机刷抖音，一般都是“躺平”着。而对于冰凉粉，可能在某些饭店餐前饮品、夜宵摊老板赠送一碗尝过而已，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所以并不知道它怎么来的。我有个搞养殖的乡下朋友，那天我把凉粉果的图片发给他看，我的天，他竟误认为是油茶果。“惊风乱点芙蓉水，蜜雨斜侵薜荔墙”，唐代柳宗元有诗，这薜荔就是凉粉果了。我想，凉粉果古已有之，加工食用已上千年了，如果把制作凉粉的过程拍成一部小小的科普小视频，或者在学校增加一门社会实践劳动课，大家都来摘凉粉果、都来学会做冰凉粉，提高鉴别生物、实践操作的能力以及热爱劳动、珍惜成果的品行，真是一件很有裨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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