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纪念章
文/叶志权
退休一年多了,闲暇时收拾书房,不经意间翻出了父亲的纪念章——那是1956年宝成铁路通车的铜制纪念章,历经近70年的风雨沧桑,颜色有些暗淡,但纪念章仍然焕发出一种阳刚而深沉的英雄气息。我轻轻抚摸着它,仿佛看尽了父亲的一生。
说起父亲的这枚纪念章,还得追溯到上个世纪1980年金秋季节。那年10月,父亲终于退休了,我接过了他辛辛苦苦扛了多年的捣镐、耙子,顶岗工作来到贵州省黔东南境内一个偏僻的小站当上了一名工务养路工,成了典型的“铁二代”。凭着倔强的性格,带着亲人的嘱托,背着简单的行囊,满怀信心,去开拓我的钢轨人生。
一路颠簸,辗转来到大山深处,一间耸立在山坡上的平房,就是工区。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始了新的养路生活。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寝室,寝室里有一张简单的床,一个箩筐用来置放书籍和碗筷。
在当时,社会上流行着这样一段顺口溜:养路工,三件宝,捣镐、耙子、破棉袄;烈日晒,寒风咬,连个老婆也难找。于是,心中极度苦闷,产生自卑情绪,总认为低人一等,萌生不想干下去的思想。父亲的纪念章不仅凝聚了浓浓的爱路情,也传递了他对我的爱与希望。
(纪念章正面)
清楚记得一个周末,当时父亲拿出一枚珍藏了20多年的纪念章。他平时不善言谈的,那个晚上话却讲了许多话。
纪念章背面)
他告诉我,四川解放不久,他就参加筑路大军,后来接受了修建宝成铁路的任务——这条凝聚了铁路建设者辛勤汗水的铁路起自陕西省宝鸡市,终到四川省成都市,全长668.2公里,于1952年7月2日和1954年1月分别在成都和宝鸡破土动工。1956年7月12日,南北两段在黄沙河接轨,1958年元旦正式通车运营,是新中国第一条电气化铁路。
它自北向南,穿越秦岭山区,沿嘉陵江行进,经过著名的剑门关山区,到达四川平原,这原是一条古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险道。这条铁路的修通,使蜀道不再难,为发展祖国西南地区的经济奠定了基础,极大地方便了古称“天府之国”的四川地区与全国各地的交通联系,是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中的建设成就。
(本文作者叶志权接受表彰)
那一刻,星空下的父亲与他的纪念章,一起熠熠生辉。这个景象,一直鲜活在我的岁月里。父亲的纪念章,承载着父亲对修建宝成铁路的执着与无悔。那个时候,父亲主要在广元至绵阳一段长200多公里的野外施工作业,铁路线离开嘉陵江进入剑门山区。这里断崖峭壁,峰峦似剑,两壁对峙如门,故称“剑门”,古称天险,地质复杂,施工的艰辛可想而知。那个时候,他和工友成天开山劈路,所经之处大都荒无人烟,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
1952年那个冬天,山风呼啸,寒风凛凛,他在工地附近一户农家暂住,盖着仅有的一床薄被,实在冻得难受,便将放置在屋里的寿木盖打开,躺在里面躲避风寒。后来,那户人家知道了,也没有说什么。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他一直这样住着,直到施工任务完成离开那里。那时,他背着、扛着、挑着一二百斤重的泥土和石头,在悬崖峭壁间行走,有的地方甚至行走在只有山羊才能攀爬的小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工作在寂静的大山深处,不惧烈日晒,不惧寒风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用信念和忠诚,为宝成铁路的顺利通车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1956年7月12日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宝成铁路全线贯通。
1957年底,父亲得到了这枚有着纪念意义的徽章。父亲这枚为庆祝宝成铁路通车发行的纪念章,距今已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了,它见证了宝成铁路修建史,记录了铁路修建过程中许多意义重大的历史瞬间。纪念章为铜质涂漆,齿轮外形,上方刻有路徽,中间刻绘一列从隧道中隆隆驶出的列车,生动地表现了宝成铁路让蜀道变通途的画面,外圈由麦穗和红绸带环绕,下方刻有“宝成铁路通车纪念”字样。我从没见过如此有纪念意义的纪念章,爱不释手地来回翻看,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满是厚重。
我当年不足20岁,有幸拥有了父亲珍藏了多年的这枚纪念章,我知道这是父亲在向我暗示着什么。遗憾的是,父亲在20年前离我而去,每当我看到这枚纪念章,感到既亲切,又凝重。许多时候,我喜欢捧着它深思:如果我们这辈人也生活工作在那个年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会有那种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毅力,会有那种面对逆境百折不挠的奉献精神?或许,给后人留下一个故事,一定会感到生活又是另一种颜色。
(本文作者叶志权野外拍摄)
父亲的纪念章,不仅仅是一根简单的铜制品,它是父亲一生的缩影,承载了无数的汗水与辛劳,也见证了我们家庭的变迁与成长。
父亲的纪念章,不仅是一段见证激情的时光,更是用生命诠释出的执着与坚韧。无论岁月如何变迁,父亲与他的纪念章,都会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成为我前行路上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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