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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那一片蛙声

2024
10/11
21:26
中国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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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居的快乐是长年居住于城市的人们很难体验的。乡村有宜人的青山绿水,有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更有大自然各种奇妙的动人声响。我倾听过春雨漫过池塘的咝咝声,也捕捉过微风拂过树梢、草尖的沙沙声,更倾心感受过溢满乡间每个角落的鸟声、蝉声和蛙声。

 

        在大自然所有的声音中,我最喜爱的要算蛙声了。鸟是小资的,蝉是贵族的,只有蛙非常平民。它随遇而安,乐观通达,不讲条件,不计得失,池塘、稻田、河流、沼泽,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它的踪影;只要夏夜来临,就有它的歌声。自小生长在山野的我,听过的蛙声少说也有成千上万次。我坐在水库的堤坝上听过,驻足于蜿蜒的田埂上听过,伏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听过,骑在“哞哞”牛背上听过,睡在屋外纳凉的竹椅上听过。我越听越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奥妙,越听越觉得蛙声里蕴含着无穷的魅力,越听越悟出蛙声世界里跳动的是和谐和温馨的美妙旋律。

 

         蛙声的和美,曾使多少文人墨客为之仰慕倾倒。走进唐诗宋词,仿佛就像踏进一片溢满蛙声的绿色稻田。唐代吴融的《蛙声》:“稚圭伦鉴未精通,只把蛙声鼓吹同。君听月明人静夜,肯饶天籁与松风。”南宋赵师秀的《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南宋著名爱国词人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些诗人和词人,虽然经历迥异,政治倾向各不相同,人生追求也各有千秋,但他们对蛙声的痴迷与喜爱却像商量好了似的,有着惊人的“雷同”。

 

          在我的生命中,曾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捉蛙经历。那是1975年5月的一个夜晚,身患癌症,两年卧床不起已皮包骨头的母亲忽说要呷蛤蟆(本地把青蛙喊为蛤蟆),父亲和舅妈急得团团转,刚满11岁、性格胆怯而又嗫嚅的我不知如何是好。邻居亲戚家的一位同龄小姑娘竟毛遂自荐手举火把陪我到三里之遥的刚莳下禾苗的山沟水田里帮我捉青蛙。那晚的青蛙特别多,此起彼伏的蛙鸣就像合唱团似的,高亢时响遏行云,舒缓时绕树三匝,没有片刻的停歇。蛙鼓声里,我暂时忘却了悲伤和恐惧。那晚的青蛙特别温顺好捉。当我们兴高采烈地提着满篓青蛙赶回家时,年仅39岁的母亲却于5分钟前遗憾地离开了人世。我摸着尚有余温的母亲的手大声哭喊:“妈妈,我回来了,我们给你捉了好多好多的蛤蟆回来了······”舅妈含泪说,母亲离去时一直喃喃地呼唤着我的小名:“絮毛,回来啦,絮毛,回来啊······”

 

         当晚,我梦见了母亲。她已化作了一只青蛙,稻田里声音最响亮的那一只就是。一位虔诚的拜佛姥姥告诉我,这是你母亲还在牵挂着你,你把捉来的那篓青蛙放生吧。我和小姑娘悄悄地来到原来捉青蛙的稻田边,把满篓的青蛙倒入田中。尔后,我再也没有梦见母亲。而今,让我倍感欣慰的是,邻居亲戚家那个帮我捉青蛙的小姑娘竟成了我的妻子,这不能不说冥冥之中有着母亲和青蛙的功劳哩。

 

          今年夏天,中年丧夫的岳母因病住进一所乡镇医院。由于儿媳们都不在家,照料岳母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们肩上,晚上,医院房子里有点闷,我搬了个凳子在病房前的坪地里纳凉,天上黑蒙蒙的,连颗星星都没有。医院东面和南面是一层层高低不一的梯田,梯田里的蛙声就像一首音乐的主旋律,远远近近飘忽而来,时缓时急,时长时短,病人家属们愉快地谈论着这美妙的蛙声。听熟了蛙声的岳母,躺在床上,竟能清晰地分辨出某片最大的蛙声来自何处,某片最低沉的蛙声源于哪里,真让人惊奇。蝉声也好像事先与蛙声沟通好了似的,在蛙声停歇的时候展开了自己的歌喉,于是,蛙声、蝉声,蝉声、蛙声,彼此交错,相互映衬铺垫。我不知道自己是置身于大自然美妙的音乐中,还是融合在众多熟悉或陌生的生命感应中,融洽在它们灵动的无私友情中,它们能让你从心灵深处生出一份对生命的敬畏与依恋。我当即把蛙声和蝉声传送给我远方的亲朋戚友。岳母知道后,竟开心地唱起了儿时的秧歌调,仿佛病情也减轻了许多。

 

         我们在蛙声中度过了10余个不眠之夜,岳母终于病愈出院。当我们离开医院时,我不禁对这片美妙的蛙声充满了感激之情。(陈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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